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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红颜录】




               一、引子
  华灯初上,一抹晚霞映在撕碎的云朵上,挂在空中红得耀眼,像无数沾满经
血的布条。耳边嘈杂的汽车声轰鸣如雨,密密麻麻的人潮涌动着川流不息,此时
的重庆解放路一派繁忙热闹。
  燥热闷湿的空气里不时飘过浓烈的香水味,混杂着刺鼻的汗臭味和果皮腐烂
的味道,无数条雪白粉嫩的大腿和飘逸的长发晃动在我的眼前,勾得我心直痒痒。
我佝偻着身子,歪着头,眼光死死盯在那些漂亮女人身上,想象着她们小逼的样
子。这新时代真是好,女人穿得越来越少,光胳膊露大腿的,乳沟沟也看的见,
要是赶上老子年轻那会儿,一定操死你们这群妖精。
  她们嬉笑着匆匆而过,没人多看我一眼,有的还故意捂着嘴巴,厌恶地从我
身边走开。我那身脏兮兮的衣服与她们的摩登打扮格格不入,手里的蛇皮袋也表
明了我的卑微身份。我叹口气,舔舔干瘪的嘴唇,继续在垃圾箱里翻腾着,终于
捡出一个矿泉水瓶。把里面剩下的半瓶水倒进嘴里,吸干净出最后一滴,再捏扁
扔进蛇皮袋。前面还剩四个箱子没翻呢。我拢拢花白的头发,踯躅地走向下一个。
  这就是我的生活,每天走遍重庆市大北区的九十二个垃圾箱,拣拾一切值钱
的东西维持生计。过去喊我们「捡破烂的」,现在的文明词叫「城市拾荒者」。
其实都一样,都是群社会的边缘人,可有可无的社会寄生者。老子福也享过,罪
也受过,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命。
  从出狱那年开始,我干这行三年了。二十八年的牢狱生活已经让我被时代彻
底抛弃,除了一张《刑满释放证》,我没家没单位没户口。是个一无所有的黑人,
只靠自己的双手糊口,苟延残喘。
  人虽潦倒不堪,可男人本性却不减。但凡有几个闲钱就想找女人发泄,图个
痛快。只是现在便宜女人实在难找,炮费也跟着房价一个劲涨。以前二十块能操
一个小姐,现在只让你抠逼摸奶。老子手里不多的几个积蓄全填给了那些婊子。
唉,世道真是变了,想当年多少漂亮女人上门求老子操,哪用花一分钱!
  今天的收获还不错,捡了十好几个易拉罐瓶。我背起鼓囊囊的蛇皮袋,估摸
着能卖个十多块,再加上前几天存下的,又能找谢大脚搞一下了。想起她的大奶
子我就小腹发热,一路走得麻利又轻快。
  谢大脚是个四十多岁的陕西婆娘,来重庆五六年了,在师范街给学生们洗衣
为生。粗眉大眼的一张脸,却生有一对豪乳,整日把前胸顶得鼓鼓的。知道她是
暗娼还是修鞋的马老头告诉我的。他和我一样人老心不老,不知有多少钱花在了
女人身上。可他好歹有个家,只是偶尔出来玩。我却无牵无挂,有今天没明天的
过日子。有钱不找女人?那活着有什么劲!
  按每次二十块算,这一年下来我扔她身上的钱也不少了,可谢大脚总对我不
冷不热的。没办法,老子那宝贝可是天生神勇。别的老头打一炮也就几分钟的事。
可我不一样,每次没二十分钟不出货,只把谢大脚操得一个劲儿咽唾沫,直埋怨
我的钱太难挣,像几辈子没碰过女人的色鬼投胎。不过也只有我的大家伙能让她
有感觉。
  当我走上解放桥时,脚步不由慢下来。每天路过这里我都要静静站一会,看
看江景。
  远方城市里光怪的霓虹把嘉陵江半个江面映得五彩斑斓,大小船只亮着明晃
晃的灯穿梭而过,汽笛阵阵。清冷的江风拂面,吹乱了我的白发,脚下黑沉沉的
江水哗哗向东流淌着,泛着白沫的垃圾在江边连成一线,若隐若见,一切还是老
样子,一切又都不是从前的样子。
           ************
  晚上,在谢大脚闷热的小屋里,我满头大汗地做着冲刺。
  昏黄的灯光下,她把肥硕的大白屁股高高翘起,趴在床沿边。毛绒绒的逼里
早没了浪水,红彤彤地露着嫩肉。我又朝那儿抹了点唾沫,好让鸡巴插得更舒服
些。谢大脚耷拉着前后乱晃的大奶子,回头问我:「出来没有?我快憋死了,你
个死老汉,那个驴蛋蛋每次都咋地难弄。」黑黢黢的屁眼挂着屎星,散发出一股
臭烘烘的臊气味,冲鼻子地难闻。
  「快了,快了,让我再操你一会儿。」我转过脸强忍着说道,扭腰调整个角
度,用力把个大屁股又撞出了一波波的肉浪,「啪啪」的肉体冲击波渐渐让我的
胯骨承受不住,隐约作痛。我咬牙坚持着,老子可是花了三十五块钱才能干这婆
娘一次的,一定要干够本。
  热腾腾的汗气湿透了我的白背心,小床也「咯吱吱」地凑着热闹。我来不及
抹一把头上的汗,任凭它不停滴在谢大脚宽阔白腻的后背上。
  旁边等着的马老头早不耐烦了,他不停用手往硬撸着鸡巴,就等着换人上阵。
看我这架势不知还要操多久,一巴掌拍向我的屁股,「早点滚蛋,你龟孙儿耍得
性起,格老子要等到啥时候?」
  这老头手劲其大,火辣的感觉顺着脊梁骨传上来,我脑袋立时咯噔了一下,
一个激灵就把持不住,龟眼一松,鸡巴头喷射了一大股。屁股哆嗦着抖了几下,
眼看着泥软的鸡巴和白黏浑浊的精液从肉洞里一起滑落,拉成长长的一缕亮丝吊
在半空。我顺手把龟眼里残留的几滴精液挤在谢大脚的屁股蛋上。
  马老头忙把我从女人屁股后推开。捏着鸡巴头,趁着精液的润滑就捅了进去,
小床的咯吱声又畅响起来。我拿起毛巾抹了把汗,瘫坐在一旁的破椅子上喘着粗
气,看着墙上晃动的人影说不出话来。
  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多操一会儿就腿困腰乏。想想年轻时操女人那是什么劲
头!几个小时都能撑下来,什么花样不玩个遍?各样的小逼老子都尝过鲜。可叹
这么好用的鸡巴,再没那福气了。
  床上的两人已经换了姿势,谢大脚仰躺着把两条肉腿叉开,马老头一手扶腰,
一面耸动屁股,砰砰连干几下后缓口气,抓抓大奶子接着干。
  谢大脚前胸两颗大肉球像注满水的水袋一样,直晃得人眼花。铜板大的乳晕
上分明地长了个樱桃样的奶头,扭秧歌一样颤着。一双大脚丫臭哄哄举在空中,
白花花的身子腻得流油,在昏暗的灯光下好似腾起了层雾,看不分明。
  我把拖鞋趿拉上,想找口水喝。可瞅了半天也没看见个缸子。谢大脚的饭桌
上一片杂乱,吃剩的饭菜已经发蔫,散发出一股股子酸腐味,陕西人到哪都要带
上半瓶醋,让人倒胃口。
  我蹒跚地走到屋外的洗水池边,就着水龙头着实灌了几大口,吐出几个饱嗝,
身子舒坦多了。
  几大盆脏衣服胡乱堆在水池旁,有小山高。我一屁股坐上去,摸出半根烟点
上,默默抽着。洗水池下的臭水坑招来了无数「嗡嗡」的绿头苍蝇,我自己身上
浓烈的汗腥味也引起它们的关注,没头脑地在我身边乱飞。我一个收破烂的,和
它们再熟悉不过。
  几分钟后屋里彻底安静下来,月亮也出来了。
  马老头喘着粗气坐在床边翻衣服穿。谢大脚忙着用卫生纸擦抹红艳艳的肉洞
和逼毛,松塌塌的肚子赘肉鼓成一砣,黝黑的老逼也不知被多少人操过了,乌黑
的阴唇耷拉下着。真他妈猪一样的女人。这样一身臭皮囊当年白给都不操,可现
在只要是女人,有个能放鸡巴的肉洞就知足了。
  完事后的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摆着龙门阵。
  谢大脚兴致勃勃,一边抠着脚丫,一边唾沫飞溅地说着各种小道消息。她和
学生接触多,消息灵通,知道好些儿事。
  「听说了吧。这几天师大里有个姓孟的老教授做寿,九十大寿,省里市里的
来了好些个当官的,又是摆席又是开会,那场面叫个大。听说人家闺女专门从外
国回来,给老爷子买栋别墅当寿礼。瞧瞧老孟这福气,一辈子可没白瞎!」说着
说着就挖苦上我了:「你个死老汉,除了长个驴大的东西能操娘们,还有啥出息,
一辈子窝窝囊囊活个了稀俅样!」
  马老头黄眼珠翻腾着,把嘴一撇接过话茬。
  「姓孟的老教授?不就是那个啥子孟季中嘛!画画顶有名的,听说现在他的
画值老钱喽。不晓得活这么大岁数。人家这也叫先苦后甜。别看他现在风光的紧,
还是啥副主席,早些年可没少吃罪,毛主席万岁那会儿差点没要掉他的命。是他
命大造化大,活到现在赶上了好日子,又吃香了。所以说人这一辈子儿,不晓得
啥子时候走运呦。」
  「甚人甚命,老天爷爷早给你安顿好了。咱就活了个穷命,累个半死挣个小
钱,可人家一伸手就要啥有啥的,给他做婆姨也能跟着享享福,不枉这人世走一
趟。」谢大脚感慨道。
  孟季中,迷懵的记忆里一个很熟悉的名字,想不到老东西还活着,他老婆不
就是江楚萍吗?那个白净的骚娘们!一想起她,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往日的回
忆瞬间涌出,让我从心底直冒酸气。那个曾让我享受过无尽快乐的女人,二十多
年了,她带给我多少美好回忆,让我在寒窗中苦捱岁月。她的宝贝女儿更是尤物。
我永不会忘记和她们发生过的一切。
  可惜现实就是这么无情,风水轮流转。当年的大右派现在成了香饽饽,一家
子荣华富贵。老子堂堂工人阶级却坐了大牢,在里面修心革面。前世享福后世变
驴,这话一点不假。
  又听了他们几句艳羡的言语,我在一旁冷冷道:「瞎鸡巴嚷嚷!他算个鸟毛,
让人在头上拉屎摆带也不敢吭声。当他婆姨能好到哪去,白白给人家操的!哼,
当年格老子硬是睡过他老婆几百遍,给那个老孟戴了顶天大的绿帽儿,现在他们
倒神气个鬼儿!」」
  「说啥子?」
  两人先是一楞,继而同时笑了出来。谢大脚抹着眼泪道:「放你娘的驴球屁,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一个臭捡破烂的也就比花子强点,也想睡人家大画家的老
婆?抱头母猪做梦喽!不是骂你个死老汉,想作践人想疯了,快滚回你的尿窝睡
觉去吧。」
  嬉笑漫骂中我白了脸,默不作声地把头扭到一边,不再说话。
  他们是我在这个城市里仅有的几个朋友。可以说说话,摆摆龙门阵。可有很
多事情,像他们这种混迹底层的人是不会懂的。无论见识、经历、人情世故,他
们与我相差太远。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个性情孤僻、贪好女色、破落穷酸的糟
老头,一辈子过着穷苦日子。
  我从未对他们说起我的过去。这么多年了,没人,已经没人知道我是谁,我
的般般不凡经历。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一个捡废品的流浪汉。很难想象他当年
也曾有过无限荣耀,也曾出人头地,一呼百应。人的一生总要有些波折、有些坎
坷。可能有几个像我一样,从山脚爬上山顶,然后从山顶直跌谷底。真是人生如
梦,梦醒茶凉啊!
  人老了,很多往事已经模糊不清了,可有些却永远刻在脑海里,永不磨灭。
                第一章
  一九六八年的冬天格外冷,山城重庆到处是冰冷的景象,没有一丝暖意。街
灯明灭下,西风卷起落叶狂啸而过。枝杈呼呼作响。不多的路人蜷着身体行色匆
匆。我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心里却像燃着一团火。
  就在刚结束的厂革委会党核心小组会上,革委会张主任宣读了一个决定:根
据市革委会指示,由我厂组织工宣队进驻四川高等师范大学,团结广大革命师生,
搞好「斗、批、改」,把那里的文化大革命推向新阶段。经上级批准,任命刘永
同志为工宣队队长兼工宣队党核心小组组长。
  当我清楚地听到工宣队队长是我的名字后,血一下涌上头来,脑袋嗡嗡直响,
胸口一片空白。
  太出人意料了!在青阳重机厂的七位厂级领导里,我资历最浅年纪最轻,提
拔的也最晚,这么重要的差事说什么也不该轮到我头上,要知道工宣队队长可不
是一般的职务。
  工宣队是特殊年代的特殊产物,全称是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六七十年代
曾红极一时。最早出现在一九六八年二月,为了解决文革运动造成的组织瘫痪和
派系纷争的混乱局面,遵照毛主席的最高指示,中央决定向大中学校派驻工宣队
和军宣队,作为稳定局面的中坚力量,接管那里的一切权力。清理阶级队伍,搞
好「斗批改」。在此基础上成立党政一体的革命委员会以适应新的形势发展需要。
  那时工人阶级的社会地位相当高,喊得最响的口号就是「工人阶级是领导阶
级、要充分发挥工人阶级在文化大革命中和一切工作中的领导作用」。
  工宣队既头顶光环,又是伟大领袖派出的工作队,在短时间内迅速取代红卫
兵与造反派成为文革运动的新领导力量。指导着运动方向,掌控所在单位的人事
财大权。无数人的前途和命运都与之紧密相连。能出任工宣队的领导就意味着你
被组织充分信任,站上了时代的最高峰。而我,居然要担此要职!
  两旁列席会议的厂领导们都正襟危坐,并没有人因此多看我一眼。我却明显
感觉出他们每个人心中都翻腾着一锅滚烫的开水。为印证我的判断,我的目光飞
掠过会场:生产委员曹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茶杯,完全陶醉其中。军代表
马义方拧螺丝般转着手中的钢笔,调度委员一会把头低下,刷刷在纸上写着什么。
其他几个人表情各异,特别是革委会副主任于德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大口大口
地吸着香烟。这次厂里组织工宣队,他一直是队长的热门的人选,想不到最后会
落到我头上。
  会议室里空气凝重,除了几声咳嗽,没有一句质疑与反对的声音。在张主任
朝纲独断的威严面前,所有人都只能把话埋在心底,任凭张主任低沉的声音继续
回荡。
  「同志们还有什么意见呐,都讲讲嘛,表个态!我个人认为刘永同志还是不
错的人选。政治立场坚定,又有文化。在咱们厂抓职工夜校也是蛮不错的,是紧
跟毛主席「开门办学」路线的。这个同志虽然年轻点,可年轻也是优势嘛,有朝
气,有干劲。一定能够打开工作的新局面。刘永同志,组织上把这副重担交给你,
你可要为我们工人阶级争光啊!工宣队的组织工作,由你和文海同志一起负责,
要让那些出身好,政治觉悟高的同志们参与进来……」
  张文海是革委会组织委员,主管干部与人事工作。能和他一起选调人员,说
明我的任命是板上钉钉了。激动和兴奋中夹着各种疑问让我没法平静,会议后半
程我稀里糊涂地什么也没听进去。散会后我没回宿舍,顶着寒风去找一个人,一
个能帮我答疑解惑的人。
           ************
  市工人俱乐部的图书馆是我以前经常去的地方,文革后那里就不再对外开放。
自从我当上市职工业余哲学写作小组的负责人后,就把它作为了我们的活动地点。
之所以选择这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能多和老阚见见面。
  说起老阚,很有意思的一个人,他是图书馆的管理员,堪称活书引。不管你
要找什么书,哪怕记不清书名,只要告诉他个大概,他都能几架几层地给你准确
找出来。记忆力惊人也就罢了,更难得此人见识清奇,不落俗套。无论政史,不
经意间说出的话都能让你琢磨好几天,而且越琢磨越有味。听惯了官样文章上千
篇一律的政治口号和说教,他对我的吸引力越来越大。
  我当年学哲学就是他一手带起来的,枯燥的理论被他娓娓道来,有趣的很。
可惜这么个人才,屈就在图书馆里与故纸为伴,到大学教书我看都够格。老阚与
我虽是忘年交,可却总不肯透露出身来历,不过接触多了,我发现他确是一个可
交心的朋友,有什么麻烦事都想找他聊聊。他也总能为我分析出个所以然,我对
他的本事佩服得不行。他淡然一笑,只说是哲学给了他力量,让他洞察明晰。他
还说过,哲学是超越一切科学之上的学问,只可领悟,无法学习,一旦你掌握住
它,一切都再简单不过。
  我还没达到这样的境界,只是觉的好玩。现在,也许真要派上用场了。
  沿府成路向西,市总工会旁的四层小楼就是市工人俱乐部。现在已是深夜,
这里空无一人。
  踏上台阶,迎面两扇大门紧闭着,只有传达室还亮着灯。听出我的声音,看
门的李老头打开窗户,冲我摇摇头:「又来找老阚吧。两天没见着他了。什么话
也没留,不知道这老家伙去哪了。习馆长也找了他好几趟,就是不见人影。」
  满怀的希望全部落空,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一时说不出话来。又一想,不
禁为老阚担心起来。文革中经常发生这样的事,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就失踪了,不
是被逮捕就是被秘密审查。没好结果。
  挪腾着脚步刚想离开,忽地想起老阚前几天送我的那幅字条:「一言兴邦,
一言乱邦。人若以文立命,虽得一时奇巧,然蹇运不济,恐难长久。唯及早脱身,
或可保全。」
  该不会是他给我的临别赠言吧,不过还真应了眼下的形式,往后我该怎么办
呢?
    [indent][indent]************
  人常说时势造英雄,乱世出栋梁。文革中有太多不可琢磨的人和事。我就是
其中之一。
  在别人眼里,我不过是一个趁文革东风冒尖的「运动新贵」,摇着笔杆子往
上爬,爬得越高就摔得越惨。也有人羡慕不已,厂内还流传着我的种种内幕消息,
我有着怎样的背景和来历成了有些人热议的话题。那些故弄玄虚的故事实在好笑,
其实,我二十六年的人生经历再简单不过。
  一九四二年秋,我出生于四川省合江县安岗村。父母都是普通农民,靠租种
的三亩地过活。不过父亲还有一手家传的做豆腐手艺,家里的日子还算过的去。
在我上初小那年,全国解放了。
  我成了长在红旗下的幸福一代。陆续在村里读完初小、高小,在县城念完初
中。[/indent]
  一九五九年大跃进,国家急需建设人才。四川工学院招收了一批初中起点的
五年制大专生。我有幸成了其中的一员,一名光荣的新中国大学生。我从此离开
家乡,走出山村。到了四川首府成都。开始了我的五年大学生涯。
  战火和硝烟早已离我远去,和平年代里生活平淡而安逸。我和年轻的共和国
一样,朝气蓬蓬,在伟大领袖指引的道路上向着强大的社会主义国家阔步迈进。
  一九六四年夏天,我从四川工学院毕业,被分配到国营青阳重型机械厂当了
名技术员。
  青阳重型机械厂也叫国营630厂,是二机部直属的大型军工企业,位于重
庆万县城南。由著名的万县兵工厂发展而来,是国家三线建设的重点单位。不但
行业内声名显赫,上万人的规模更是在重庆地区首屈一指。
  厂内各类技术人员可谓济济一堂,单我们二分厂技术科就有两个清华本科生。
我不是名牌大学出身,政治上也没什么积极表现,非党非团,只知道埋头工作,
没人会注意到我这样的小人物,当然也一直没有进入领导们的视野。
  日子在平淡中过去了两年,我还是单身一人。工资从每月的21。5元涨到
了28元。也有了探亲假。
  工作之余我迷上了辩证法,小有收获后偶尔给厂报写篇文章。那时的我对人
生没有什么奢望,和大多数人一样,准备娶妻生子,熬到老退休回家。更没想过
要出人头地,踏踏实实工作就是我的人生信条。可人生无常,老天爷却不甘心让
我这样默默无闻地走下去,它给我安排了另外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一条开满鲜
花又荆棘密布的道路。
           ************
  一九六六年六月,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疾风暴雨席卷神州,冲击着社会的
各个角落,荡涤着人们的心灵。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一切都在运
动中变了样子,一个混乱而迷茫的时代到来了。
  当「八月造反风暴」横扫全国时,四川是最先乱起来的,也乱得最厉害。武
斗成风时甚至动枪动炮,打得你死我活。我们青阳重机厂也出现了各种名目的造
反派,相互争权夺利。最有名的当属杜占彪当司令的「七一五」派。不仅在万县,
甚至在全市都打出了威风。
  批斗市委书记杨学庆,冲击市公安局、砸烂旧市委都有他的份。最厉害的当
属和重庆轮机厂「全无敌」造反派的大火拼,持续月余,双方死伤数百人。打到
最后都红了眼,连坦克、高炮这样的重武器也用上了。后来驻重庆的二十四军奉
命紧急干涉,才把事态平息。老杜从此坐稳了重庆造反派的头把交椅,人称「万
县老彪」或「彪司令」。
  我们这些搞技术的没那么多革命激情,对权力也没兴趣,大多数做了逍遥派,
躲在一旁看热闹。
  转眼就到了一九六七年,在火炉般闷热的六月,我担纲的技改组完成了一项
攻关任务,解决了「五刃麻花杆渗碳淬火」的难题,军品生产效率大幅提高。驻
厂军代表老张对我大加赞赏,大会上点名表扬。我还由此被推选为分厂的学毛选
积极分子。
  出了成绩就有眼红的,由于长期埋头工作不参加运动,我被二分厂的「七一
五派」当成白专典型进行批判,要拔我的白旗。铺天盖地的大字报竟贴到了我的
办公桌旁,要我向群众低头认错。
  年轻气盛的我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踏实工作也要受欺负!你们在厂里一手
遮天、以势压人,老子就向中央告你们!怀着一腔怒火,我在宿舍里挑灯夜战完
了《先破后立,干革命就要干字当头》一文,寄给了北京的《工人日报》寻求帮
助。
  没想到一个月后,该文正式发表在《红旗》杂志七月号的「工农兵学哲学」
专刊上。更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据说伟大领袖赞扬了这篇文章,还亲笔做了批
示,即著名的「八一三指示」:
  打破洋框框,走自己的路。
  红色年代里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全国的工矿企业随即贯彻响应毛主席这一
伟大指示,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技术革新浪潮。我们这样的军工企业更是以百
倍热情投入其中。
  正如毛主席教导我们的:「在一定的条件下,坏的东西可以引出好的结果,
好的东西也可以引出坏的结果」。不起眼的我居然因为这篇文章成了厂里名噪一
时的人物,是毛主席正确路线的代表,所谓批判风立刻烟消云散。
  好运气一个接一个,挡都挡不住。八月底,我作为四川省的工人代表,出席
了第二机械工业部的「学毛选积极分子表彰大会」,被评为二机部学毛选标兵,
受到中央首长的亲切接见,某位中央大员还特别和我多说了两句并合影留念。这
成了我简短的人生资历上最引为自豪的殊荣。
  九月里我又奉调参加了全国工业战线「活学活用毛主席思想报告团」,去各
地厂矿做巡回演讲,被称为「万县刘螺杆」,《工人日报》还为我配发了专题报
道,厂内由此风传我可能被调进京。
  中央领导都予肯定的典型自然应当重用。回厂后立刻入党提干。半年之内,
我从一名普通技术员一跃成为宣传科科长、分厂副厂长。一九六八年三月,青阳
重机厂革委会成立,我当上了二分厂的革委会主任,同月由预备党员转正。仅仅
三个月后。一九六八年六月,我被直接任命为厂革委会宣教委员、党核心小组成
员。别人打破脑袋挣抢的位置,被我稀里糊涂地坐了上去。
  我们军工厂是二机部直属企业,厂级领导最低是行政十六级,配有专车,月
工资125。8元。和达县县长一个待遇。身份地位摆在那,说话成了指示,下
去叫视察,身前身后总围着不少人。
  文革前提拔起来的厂领导们哪个不是根正苗红,有资历或有实力。一级级往
上熬总得要个七八年的。虽说文化大革命打破了旧框框,破格提拔也不是没先例,
毛主席讲的「吐故纳新」嘛。可我一个没背景没关系的农民子弟凭什么有今天这
样的地位,从分厂技术员到总厂领导一路窜上来。别人不说,自己都觉得不可思
议。
  这坐火箭升迁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在一个特殊的陌生地方做你不熟悉的事
情,我心里总是充满疑惑,自己不过是个小有成果的技术员罢了,哪有能力和水
平去胜任领导工作?上级为什么要把我提到这么高的位置,这可和我理想中的生
活有着天壤之别!
  看着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厂领导们成了我的同事,和他们一起开会做批示、
处理各种问题,享受特殊待遇。让我很长时间都无法适应新的工作环境。在我们
这样的大型军工企业,领导担子可不轻。
  六八年的备战气氛已经很紧张了,毛主席说过,「要准备打仗,打大仗」。
大小军工企业在年初都动员起来,军品生产任务一批接一批。厂里的一些重要车
间和设备开始疏散到山区。大事小情数不清,政治工作还不能放松。会议一个接
一个,晚上开会到十二点是常事。好在我分管的主要是厂宣传办、文艺队、职工
夜校等几个后方部门,工作压力还不是很大。
  我是学技术出身,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并不在行,这点我也有自知之明。尤
其是厂部科室,人多嘴杂,更是是非之地。所以到新岗位工作后表现得尽量低调。
遇事不张扬,多请示多汇报。与那些同样提拔于文革中的「革命左派」不可同论。
  有人说我踏实认真平易近人,也有人嫌我工作没魄力。不过革委会张主任对
我还是比较信任的,我曾多次代他参加市里召开的一些会议,厂里的宣传教育工
作他也放手让我去办,我抓紧一切机会努力适应着自己的新角色。可没想到更大
的机遇会来得这样快。
  随着工宣队成立消息的公布,我的名字迅速广为人知。很多人还是第一次听
说有个叫刘永的厂领导。组织工作一展开,往日的清水衙门立刻变得热闹起来。
按照上级规定,这次参加工宣队的工人将全部「以工代干」,即可以从工人岗转
成干部岗,享受二十二级干部待遇,还要加上工作补助。那些消息灵通的人都忙
着拉关系批条子,趁这个机会鲤鱼跳龙门。
  几天来我成了全厂最忙的人,两部电话从早晨一上班就响个不听,连喝水喘
气的机会都没有。办公室里难得消停,都是人挨人、人挤人的。认识或不认识的
人见面都热情打招呼,问长问短。数不清的迎来送往中,我渐渐体会到了权力带
给人的无形力量和巨大价值,一种只可意会而很难用语言表达清楚的感觉。
  《为人民服务》喊了那么多年,又在伟大领袖的「老三篇」里排位第一。可
它越来越像是说给普通人的政治讲义。五六十年代所形成的那种融洽的干群关系
已被文革浪潮所彻底粉碎。尽管文革初很多干部作为当权派受到了冲击,干部特
殊化更遭到猛烈批判。可无论谁上台下台,权力拥有者与群众的距离不但没有缩
小还进一步扩大。领导干部更象是一个特殊群体的代号而不是服务于人民的奉献
者。
  [ indent][/ indent] 领导凌驾群众之上,而权力又是领导头
上最耀眼的明珠。它为你塑造了顶金光闪闪的光环,让你显得异常醒目高大,别
人必须注视你仰望你才能看清你的举止,光环发出的色彩吸引着他们关切的笑脸
和崇敬的目光。不管你以前有多么不重要,只要你成为了领导,拥有了支配别人
的权利,在别人眼里你就是香饽饽,尽管你还是你。
  很多以前不敢奢想的东西会有人主动送上,你的无意举动会让很多人跟风效
仿,你的言论会极快地在人群中传播开去。你可以名正言顺地享受各种便利而不
用担心别人质疑的目光,因为你高高在上。你的天地会变得很大很大,又很小很
小。而一旦你失去权力,那种巨大的落差一定会把你压扁。
  所谓领导气质就是在这样的烘托下才能逐步养成。
  而我,才刚刚入门。
  有人欢喜有人愁,眼红这个位子的人不敢当面发泄不满,暗地里听说正在串
联搞小动作。就在我忙着选人搭班子的同时,有股风吹出来,说我没干劲能力差,
用不了三天就得被轰下台,丢人是小,灭工人阶级威风是大,张主任这次的决定
太草率,选个书生当主帅。
  这些风言风语不是没有来头的,牵涉到厂内高层间复杂的权力斗争。说到底
就是我们这些「文革新贵」们与老干部之间的矛盾冲突。据我所知,革委会于副
主任对这项任命意见最大,原因颇有些微妙。
  在我们青阳重机厂,革委会主任张善民是绝对的一把手,说一不二。杜占彪
那样牛气冲天的人都被他先用后摔,整得下了大狱。别的领导只有跟在他后面执
行的份,搞独立王国是不可能的。而于副主任是老资格,三四年就在川西打游击。
四九年随军管会入厂,五十年代起就是排名前列的厂领导。可多年里那个「副」
字却一直挂着,从副厂长到副书记再到副主任,离一把手总差一点点。在厂内重
大决策上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定权。这次关于我的任命就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引
起他很大不满。
  还有消息说,于副主任这次想亲自带队,干出点成绩让上级看看。可惜天不
遂愿,张主任的最终决定让他的打算彻底泡汤。
  大权在握的张主任是河北清苑人,华北军区政治学校毕业。五零年随二野工
作队南下。重庆解放后在市重工业局一直干到副局长。六四年调到我们厂任党委
副书记。文革开始后一度受到冲击,在公众视野中消失过一段时间。六八年厂革
委会成立时他又东山再起,还出人意料地坐上了主任的宝座。据说其人心机和手
腕都十分了得,掌权过程耐人寻味。
                第二章
  两星期后,工宣队成立动员大会在厂部大礼堂隆重召开,市革委会副主任刘
玉章亲自参加。
  厂革委会全体成员、各分厂的领导、厂部各处室的负责人均全体出席,加上
兄弟单位的代表,各群众组织的头头,足有上千人的规模,会场外红旗飘扬,锣
鼓喧天,场面之隆重堪称空前。我成了那天最风光的人,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会后,张主任找我个人谈话。
  「小刘啊,刚才的发言不错。工人阶级就要有这样的无产阶级革命气概,没
有什么困难能压倒我们,没有我们克服不了的难题!这次派你去川师大,是经过
我慎重考虑的。那里的斗争形势很复杂,矛盾尖锐。知识分子扎堆的地方也是问
题扎堆的地方,这副担子可不轻啊。和厂革委会的其他同志相比,你年轻又有文
化,革命路线坚定,工作认真细致,是比较合适的人选,所以我向上级推荐你任
工宣队长。有同志反映你经验不足,资历浅、不具备领导才能。我就不同意这个
看法,经验不是天生就有的嘛,要在斗争中学习,多锻炼才能成长。主席不是说
过:无产阶级的哲学就是斗争的哲学。不经过斗争怎么能够前进呢?当然,如何
处理好各种矛盾对你是不小的考验,也是一个挑战,你还要不断学习,要多听取
其他同志的意见。尽快打开那里的局面,把工作搞上去。」
  「是,是,我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负您对我的信任和栽培。」我欠起身,诚
惶诚恐地答道。
  张主任拍拍我的肩膀,微笑着示意我坐下,接着说道:
  「你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中涌现出来的新生力量,是工人阶级的新代
表。没有主席发动文化大革命,打破旧秩序、扫除修正主义流毒,就不会有你的
今天。这场运动已经搞了三年,很及时也很必要,斗争越深入人的真面目就暴露
得越彻底。从最近中央传达的最高的指示看,造反派也好,红卫兵也好,都已经
没了气候。我们工人阶级才是今后运动的主要依靠和领导力量,权力在我们手里。
所以一定要为人民掌好权,用好权,不能让阶级敌人轻易拿走!」
  他又低声对我说道:「我再给你透个信,明年很可能要开党的九大,到时这
场文化大革命说不定就要结束了。政治运动无论怎样搞,归根结底,跟对方向最
重要,立场正确就能少犯错误。样板戏里不是经常唱战斗雄心高万丈,革命立场
坚如山吗?这话很对,要记住,动摇分子是最不得人心的!你还年轻,好好干,
前途大有可为。」
  我仔细琢磨着每句话的意思,表态道:「我一定牢记您的话,深刻认识,立
场坚决不动摇。」
  「这样好,要在斗争中经受住考验,我是相信你的。你也要注意观察其他的
人,尤其是你周围的人。不要为表面现象蒙蔽,现在两面三刀的人很多呀。那些
个造反派为了夺权什么都干得出来,大的头子被抓了,可小的还有,有的还想再
捣乱,你那里几百人的队伍要管好可不容易呦。你以后不光是工宣队的一把手,
也是师大的一把手,管着几千号人,权不小喽。该下决心时就要有股子魄力,不
要畏首畏脚,放开步子往前走。有主席最高指示为指引,有广大工人同志做后盾,
什么也不用怕!有问题可以向市革委会宣教办反映,当然也可以找我谈谈,我这
里欢迎你来嘛。」
  这话像提醒又像警告,看来张主任也听到了什么。
  杜占彪余党死灰不灭,于副主任暗中掣肘。这些都是我时刻要注意的。文革
一来人们的思想全乱了。为了权利拉帮结派暗下黑手。不说别的,这半年来我亲
眼见的就不少。革委会几个核心哪个没自己抬轿子的一拨人,明里争暗里斗的。
工宣队几百人组织在一起,谁的人都有,把他们捏成团可不容易。
  「谢谢您的关心,这点我一定注意。您是我的老领导、老上级,在工作上还
请您多帮助多教导,有不对的地方您多批评,我一定虚心接受。」
  「嗳,谈不上教导,我也有很多要向你们年轻人学习的地方。革命工作总会
出现新问题的,还是主席那句老话:要不断总结经验,有所发现,有所前进。你
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有件事还要交代你一下。川师大里曾
发生过一起案子,叫什么「红总案」,到现在还没个结论,据群众反映是有人暗
中捂盖子。市里的领导对此很重视,希望我们能把它查清楚。这件事我就交给你
了,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这是有关材料,你拿去研究一下吧。」
           ************
  一九六九年的元旦刚过,我们工宣队三百多人乘着三十辆东风大卡车,浩浩
荡荡开进了川师大的校门,从那一刻起,工宣队作为这里的新主人开始了新的一
页。
  四川高等师范大学,原四川省立第一师范学院,成立于一九二一年。创办人
是著名的大资本家张謇。一九五二年全国院系调整时川师大与成都的川东师范及
重庆女师合并,组成了四川的最高师范学府,直属高教部。目前共有三个学院,
理工文史俱全。全校约六千左右在校生,教职工一千五百余人,文革前排名重庆
地区的高校之首。
  欢迎工宣队的场面热闹而隆重,校门口两侧红旗招展,人头攒动。「热烈欢
迎工人阶级同志们」的大标语高高挂着。「咚咚锵,咚咚锵!」的锣鼓声一阵紧
似一阵,配着腰鼓队的鼓点,欢舞的少先队员。场面显得异常喧闹纷乱。
  我坐在厂长才能享受的吉普车里,看着马路旁欢呼的人群,说不出是什么滋
味。那些路旁卖力迎接的人群里,打鼓的敲锣的,挥动彩旗的,喊口号的,多是
些一身黄布旧军装的学生和工人模样的人,很少见到教师打扮的人出现,看来臭
老九们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我的心情又激动又担忧,不知将要面对怎样一种局面。我从未把自己看做能
独挡一面的强力人物,也没有太多的魄力与胆略。只想照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安稳过日子。可历史的洪流却把我推到了时代前列。让我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
去领导和改变几千人的命运和将来。我能行吗?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说着容易做着难。我就像一个蹩脚的司机,
拉着满满一车乘客,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进,却看不清路在何方。
  工宣队的宣传车紧跟在我后面,高音喇叭中传出了高亢激昂的声音:
  「同志们,战友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出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的伟大号召,
我们工人阶级要进驻大学,要登上上层建筑领域的斗批改舞台,冲垮被资产阶级
知识分子垄断的独立王国。工人阶级弟兄们,全体革命师生同志们,红卫兵战友
们,我们要坚决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坚决拥护工宣队的领导,把我们川师大
的革命工作推向新的高峰!毛主席革命路线胜利万岁!」
  当天下午,工宣队在学校东操场召开了全校师生大会。我做了三十分钟的发
言,会上宣布解散一切群众组织,工宣队接管学校的一切权力,所有事情均需通
过工宣队批准做决定,安全保卫工作交由工人民兵连负责,同时,严格禁止各种
派性斗争,责令各造反派组织立即将所存武器上缴,任何公开或暗地的武斗都将
做为反革命行为予以严厉制裁。
  随后,四川高等师范大学里最大的两派造反组织头目被监管起来,办公据点
被查封。工人民兵连迅速控制了学校保卫处、财务处、人事处、广播站、组织部
等要害部门。十辆专用宣传车整日在校园内游动,高音喇叭里反复播放着毛主席
的最新指示、中央文革的命令以及省革委会告全省书,内容相同的大字报及大标
语扑天盖地般撒向学校的各个角落。一场声势浩大的群众运动由此拉开了序幕。
  按组织分工,我作为工宣队队长领导全面工作。三个副队长中,师大的日常
行政管理由副队长王占民主持,副队长侯冠英负责三查工作,即「查历史、查思
想、查经济」,目前主要的审查对象就是以各种名义被关押的干部,要把他们当
中问题较少的一批解放出来。比我大三岁的副队长叶向荣主抓学习班。学习班的
参加者多为各派系组织的负责人。
  工宣队按计划成立了十几个分工不同的职能组,分散到各个院系,组织师生
参加学习班,对所有人在历史中的表现重新审查,做出结论。川师大的一潭浑水
随着我们的到来变成了一团旋涡,那些在文革中得到好处或受到迫害的人,为此
产生了种种不同的反应,暗流涌动下,情况远比我预料的复杂。
           ************
  川师大位于重庆市郊的北培区揄扬路,离我们厂有六小时的路程。滔滔嘉陵
江水从旁边川流而过。
  学校目前共有东西南三个校区,东院是政治学院,西院是理工学院,南院是
旧校区,有个大的校办工厂。整个学校占地很广,给我们的统一吃住带来麻烦。
因此各工作组的吃饭与休息便在所在院系里就近解决,作为工宣队的队长,我被
单独安排进了东校区的校长楼。
  这天下午,后勤处的老贾带我去看房子。
  我是科班出身,虽然就读的四川工学院只是工科二类院校。比不上川师大名
气硬,架子大。可毕竟又回到熟悉的校园,漫步其中,无论食堂、宿舍、教室、
礼堂,大操场,哪一个看着都是那么亲切。我仿佛又感受到了如火的校园生活。
  穿过中文系礼堂旁的铁门,一片幽静的树林后便是嘉陵江江堤。
  蓝天白云下,一江春水缓缓东去,岸边高大的梧桐树排列成行,掩映着成片
的箭竹,空气格外清新。树林环抱中,再往东转,有五套独立的小院,几栋外形
相似的欧式小楼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那样雍容华贵。远看去,比我们火柴盒样的
单身宿舍楼强太多,连最好的厂长楼都没这么气派。
  老贾说这里以前曾是校领导的住处,文革开始后他们受到揪斗批判,被勒令
从这里搬走,几栋房子从那时起就一直空着。
  走到挂着甲一号门牌的院门时,老贾推开虚掩的院门,殷勤地为我头前引路。
  院子很开阔,有花池,避雨厅,小草坪。两棵大槐树像两个哨兵,各占院子
半边。清幽的阳光洒落地下,树冠枝影婆娑。四周静悄悄地,偶尔传来几声麻雀
的叽喳声。
  走过院中间的一条青石小路,我们踏上台阶,推门进屋。
  屋里显然经过细心的打扫,窗户明亮,装饰考究,家具焕然。不亚于电影里
才能看到的资本家的奢华摆设。只是偌大的屋子冷冷清清,没有那种家的温馨感。
  我叫过跟在身后的老贾,不悦道:「老贾同志,怎么让我一个人住这儿呢,
生活搞特殊化嘛。脱离群众,群众要有意见的,不行,赶快给我换个地方!」
  老贾满脸堆笑:「刘队长,我知道您一心为了工作,可也不能累坏身体。现
在斗争形势这么复杂,工作量很大,您很需要一个清净的地方来调养一下,革命
群众也能理解。当然,在您的办公室里间还有个卧室,可以做为您日常休息的地
方。」
  这么勉强的理由亏他想得出来,可也让我说不出什么。老贾文革前在学校食
堂做临时工,后来造反夺权成了后勤处的头头。四十多岁的人了,说起话来满脸
带笑,对我一口一个「您」,一看就是会揣摩领导心思的那种人。
  正说话间,一个女人微笑着从楼上走下来,中等年纪,白净的面庞,丰满有
度的身材很匀称。
  老贾赶忙给介绍:「这是服务员常红艳同志,今后就由她负责照顾您在这里
的生活,她是学校招待所里最好的服务员,经验丰富,烧菜手艺也不错,一定会
让您满意的。老常啊,这位就是工宣队的刘队长,一定要让刘队长在这里住的舒
服放心,要是刘队长有意见我可对你严肃批评的!」
  我忙道:「不能这么说,我们都是平等的同志关系,都在为人民服务嘛。不
能搞生活特殊化,也不能有资产阶级那种等级思想呦!」
  「是,是,您说的对,我们是同志关系。」老贾很诚恳地回答着,陪我整个
房子转了一遭。
  不知不觉天黑了。常姐已经做好了饭菜,我硬拉着老贾一起坐到了饭桌前。
  晚餐很丰盛,清蒸香菇鱼,鸡蛋豆花羹,红烧肉,香酥鸡,酸梅汤,还有一
盘凉拌笋丝。我看着老贾,不解道:「不是说吃好工作餐吗,怎么搞这么多菜出
来,这要花掉多少钱?毛主席不是教导我们要节约闹革命嘛。算了,做就做了,
今天我请客,下次可不许再这样铺张啊。」
  刚从三年自然灾害中恢复过来,六十年代城市居民的生活水平仍然很低,每
人每月定量供应的肉类只有四两,鸡蛋半斤。我这一顿饭吃的比一般人家过年吃
的还好。
  「看您说的,钱哪能让您出呢,情况是这样,我们给工宣队的同志们定的伙
食补贴标准是普通队员每天0。8元,组长1。2元,副队长们1。9元。您的
标准按市里规定,是每天2。9元。可您这几天都吃普通工作餐,伙食补贴有不
少节余,我就和伙食科的同志商量,给您做个加餐,这样既没有违反规定、超出
您的伙食标准,也能给您增加些营养,改善生活。说实话,您这样艰苦朴素以身
作则的领导干部,现在可真不多见了。这也是我们学校同志们对工人阶级弟兄的
一点心意。您可不能推辞啊!」
  老贾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有原则又有灵活性,让人听着很舒服。我笑了
笑,拿起了筷子,招呼常姐也一起坐下。
  把老贾送走后,当晚我就住在了小楼里。
  吃完饭我楼上楼下踱着步,心中感叹不已。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的房
子。怪不得主席要搞文化大革命运动,把那些当官的打倒在地。他们这些个走资
派,生活水平比我们老百姓高一大截,该革他们的命!主席真是英明,文化大革
命就是好,要不哪会轮到我这个小人物住进这里!
  当领导有当领导的好处,也有失落。你必须和普通人拉开距离,要体现出你
与他们的不同。所以自从我当官后,以前的那些朋友都离得远了,连个敢开玩笑
的人都没有。我总感觉自己孤零零被隔绝到人群外。现在一个人呆在一所大房子
里,更是无聊之极。
  回到卧室,打开台灯,我一眼瞥见角落里有一个书架。走过去扫了一遍,不
是马列著作就是《鲁迅全集》,把书架挤得满满的,没意思。最下面倒有几本包
着书皮的厚书,也不知是什么内容。我随手抽出一本,懒洋洋躺到了床上。文革
开始后,除了马恩列斯著作和毛选,很多书都被查禁了,那些稍微带有感情色彩
的小说全被打成毒草,能让你多看几眼的书少得可怜。
  躺到枕头上,翻开一看,居然是《苦菜花》!
  我心中一阵狂喜。在那个精神饥渴的年代,革命口号喊得震天响,却掩盖不
住人们对性意识的朦胧渴求。而《苦菜花》里的几段露骨描写,已成了少有的描
写男女风情的经典段落。懂行的人拿到书后只要翻到已被摸得发黑的那几页,肯
定就有这几段:地主婆大白鹅穿着胸罩三角裤,露着胸脯大腿跟男人发骚。只看
过两遍的我几乎能把它完整地背下来。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又见到了。
  我忙迫不及待坐起来,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一个字。越看身子越热,小腹一
阵阵地冲动。
  时间很快过去,我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到了深夜。用一个词形容那真是「心
潮澎湃」,很久没有接触这些东西了。对异性神秘世界的向往被压抑得太久,找
不到可以发泄的途径,我几乎要憋出病来。
  可平日里还要装出一副很正经的样子。六七十年代哪有现在这么开放,两性
之防甚焉。学校里男女同学间连话都不敢说一句,就怕人说闲话。两性关系就像
颗定时炸弹,谁也能碰。
  在这个封闭的小天地里,没有了往日的拘束,我忽然想要放纵下自己。我一
股脑地脱光衣服后钻进被窝,平躺下身子,把腿伸直。上身靠在枕头上。一手举
着书,一手伸到裆里,释放出压抑已久的肉棒。撸下包皮,露出龟头,拇指与中
指紧密结合,熟练地摩擦着龟楞子,一下又一下。
  这是我一个难以启齿的恶习,已经持续多年,总是无法抑制。以往在宿舍里
用手解决性饥渴,怕被人发现,都是速战速决,现在有了自己的小天地,能好好
享受一下了。
  没多久两腿间就热了,顺屁股沟直上脊梁骨,骨酥肉麻,快感涌动。亢奋的
激情催熟着脑垂体的分泌,让鸡巴涨粗涨大。眼睛与脑海紧密配合,努力把故事
里的情节变成我的幻想,一边手指忙个不停,灵巧地反复套弄着肉棒,指压着海
绵体,让充血的血管刻满阴茎,刺激我的性奋度:我就是那个和大白鹅调情的地
主,然后压在她身上,摸她的屁股,摸她的大腿,摸啊,使劲地摸!
  我捏着龟头,时紧时松地揉搓着肉棒,把它当作女人肉体尽情发泄。五个手
指灵活自如,快拨与慢捻游刃有余,在鸡巴样的琴弦上,仿佛弹奏着一曲熟稔的
人生乐章。更随着故事里的情节发展而张弛有度,极是酣畅痛快。
  在平缓的前奏过后,乐章渐趋高昂。我的拇指飞快地拨弄着龟楞的最厚处,
像捻碎一个又一个音符。那里充血肿胀后的刺激异常敏感,鸡巴热烈响应着,快
感涌动全身。我就像被洪水反复冲刷的田埂,越来越接近垮塌的边缘。
  乐曲的最高潮部分就要到了,我熟练地卡住龟头包皮,中指撩动着尿眼和尿
道沟,力道加重,让欲焰升腾到最高境界,让所有乐器发出最强音场,加速、加
速!怒涨的肉棒久经沙场,一个华丽的转身,把所有的激情集于一点,然后轰然
绽放。
  华丽的乐章戛然而止,最后时刻屁股一挺,龟眼一松,大股的黏液从指缝中
弹出,喷了一手,那种熟悉又难闻的槐树叶味在被窝里弥漫。我的身子好似虚脱
一样,一动也不动。
  书已经被我扔到一边,很久没这样慰劳自己了。要有个真女人摸摸该多好,
女人那神秘地方到底什么样,我现在还是一无所知。这迷团难道真要等到结婚后
能解开?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第三章
  我吓了一跳,从激情中徒然冷却,才记起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什么身份。
来不及穿衣服,我把被子拉严实,喊了声:「进来。」
  原来是常姐,她端着个盘子进来,里面是热腾腾的牛奶和一碟小点心。看我
蒙在被窝里红头涨脸地,她有些担心地问:「刘队长,不舒服吗?看你这么晚了
还工作,我给你准备了点夜宵,您工作忙,也得注意休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
叫我。」
  一紧张,黏乎乎的满手精液在我被子里弄得到处都是,床单上,被罩上,凉
蔌蔌地不敢碰。那些蹭鸡巴毛上或沾手上的更是腻歪,不知道该蹭到哪里,当初
连张卫生纸也没准备。可又没法起身收拾。我只好尴尬地笑笑:「好的好的,我
这里没事,我马上就睡觉,你也早点休息吧。」
  常姐答应一声转身出去,脚步声很小,一看就是常陪领导养成的习惯。我尾
随她出去的目光此刻却发现了新大陆,常姐虽然年纪大些,可作为成熟女性,她
的背后看着饱满丰腴,合体的灰布裤子把圆圆的臀部裹住,走路时左右弹动,隐
约能看出裤衩的痕迹,好丰满的一个大屁股啊!
  关了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个肥圆的大屁股。要是脱掉裤子
后里面会是什么样,和馒头一样绵吗?能摸摸该多好,一定很软很柔,再躺在上
面睡一觉真他娘美死了!
  关于女人的屁股我从来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那还是在老家,我刚上初小的
时候。
  有一天傍晚,我在村外的林子里捉蟋蟀。忽然看到同村的三婶急匆匆走过来,
神情慌张。她是村里地主刘三省的表亲戚,又高又壮,肥胖的身躯象个肉桶,村
里的孩子都不敢惹她。难道她在搞什么阴谋?我那时胆小怕事,忙藏到树后偷偷
看她。
  三婶四外瞅瞅无人,忙不迭解开裤带,褪下裤子,把一个肥白的大屁股露出
来,「哗哗哗」地撒尿。在她裤子脱下的一瞬间,我的时间凝固了,心差点就要
从肚子里蹦出来。因为我看到了让我的一生都难以忘记的东西。
  一个真正的女人大屁股!
  平日深藏在裤子里,只能凭感觉胡乱猜测它的形态,而此刻,它却真实地显
现在我眼前。短短几秒时间成了我最幸福的时光。那白生生的肌肤发出耀眼的亮
色,屁股的样子极是丰满肥硕,有磨盘般大,鲜豆腐般嫩白,中间被一条又黑又
深的屁股沟分为两瓣。颤悠悠的肥肉如同涨满气的皮球,又象两坨巨大的面团挂
在三婶腰上。我当时看得眼都直了。
  可惜三婶蹲下后,大半个屁股被草丛挡住,只看到有一片花白的东西在动。
我人小个子低,又不敢靠得太近,没能看得更仔细,成了我的老大遗憾。
  打那以后,我对女人的屁股有了种说不清的好感,三婶这个地主婆也不再那
么令人讨厌,我还总爱跟在她大屁股后面跑。放学后我有空没空地在野地里瞎转
悠,想再有个这样的机会,可直到我初小毕业,一个女人屁股也没再看到。长大
后知道这是流氓行为,就不敢了。
  这仅有的一次偷看女人经历留给我永久的记忆。每次自己用手撸鸡巴,都会
对幻想中的女人屁股格外关注,每次我都想象要射到那个大屁股上,我认为的女
人最神秘的地方。
  想着想着,我又忍不住把鸡巴当成常姐的大屁股使劲蹂躏着,末了又把被子
喷湿了一片。发泄完后彻底没了精力,终于昏沉沉睡去。
  早晨起床后我才看到床单被子上都是斑斑点点的凝固块,搓了几下也没搓掉。
心里不安地跳了跳。这东西要是被别人看到真够丢脸的,常姐收拾屋子时肯定会
发现,以她的年纪应该知道是什么。好在我是领导,谅她也不敢多嘴。
           ************
  川师大的政治学院其实就是以前的文学院和艺术学院等文科学院的结合体,
文革时为了突出政治改名为政治学院,除了中文系,还包括有美术系,音乐系,
体育系,政治系、历史系等。林林总总的楼房被一个大操场隔开。中文系所在的
景致最好,被称为「东府花园」。
  文革开始后,学生都停课闹革命,所以很多教学楼都是空的。
  工宣队的总指挥部就设在师大美术系的东教学楼里。一楼几个宽敞的大画室
改成了职能组办公地。二楼是领导办公室和会议室。地下画库存放着档案和查抄
物品。我办公的地方就是原系主任办公室,前后三间屋,最里面是个卧室,有床
有沙发。
  这样的设计据说当年是苏联专家搞的,讲求舒适与美观。里外透着大气。我
在厂部的办公室也不算小,可和这里根本没法比,不是一个档次。
  刚一上班人就多了起来。反映情况的、找谈话的、申述的、告状的、看热闹
的,什么人都有。
  有关「红总案」的材料我已经看了两遍。此案号称师大「第一案」,当年曾
轰动一时,案情倒不复杂。
  六六年文革运动刚兴起时,川师大里最大的一派学生组织「红色造反总队」
在工作组支持下成立,是所谓的保皇派,有很多干部子弟加入,声势浩大。后来
工作组被撤消,「红总」就成了「刘邓」路线的黑打手,被另一大派「井冈山红
卫兵团」踩了下去。六七年六月是双方武斗最激烈的日子,在攻打「红总」总部
时,双方死伤了不少人,其中「红总」方面有七个女生在地下室被活活烧死。
  那年头武斗死的人多了,都号称自己是真正的革命派,都在保卫毛主席的革
命路线,说不上谁对谁错。可不知什么人把情况捅到省里,事情一下严重了。两
派组织都受到省革委会的严厉批评,省里据说曾派专人下来调查。「井冈山红卫
兵团」当时一手遮天,给七个女生定性为反革命,是为保护「红总」的黑档案集
体自杀,是自绝于人民。「红总」方面的说法是她们遭到严刑逼供后被轮奸致死,
然后焚尸灭迹。具体情况谁也说不清,也不敢说,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红总案」留下了两大疑点,一是「红总」冲击市委社会部时抢走的一批绝
密档案至今没有下落,里面牵涉到方方面面很多复杂的人事。二是有人传言,当
年埋尸体时只有六具,有校花之称的林清雅虽在死亡名单上,却最终神秘消失。
  「井冈山红卫兵团」在我们来之前名声就已经臭了,被省革委会打为重庆的
「五一六」反革命集团,骨干学生多被判刑劳改。有人借机提出「红总案」中死
亡的七名女学生是革命烈士。是为捍卫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牺牲的,要翻案。官司
一直打到现在可谁也不愿接手,现在正好推给工宣队。
  我看完了材料,把内情组的组长温刚叫来。吩咐他做两件事,一是找到当年
埋她们的墓地,请地区公安处的同志协助,开棺验尸,搞清楚到底死了几个人,
死亡原因是什么。二是到靳州监狱,分别提审当年参与此案的「井冈山红卫兵团」
骨干,搞到最新最详细的口供。
  刚把案卷合上,王占民推门进来,「刘队长,有件事要请示一下,一个黑帮
家属提出要保外就医,您看该怎么处理?」
  「黑帮家属?这事你看着办吧,他们还罪不至死,给他们出路也是党的一贯
政策。」
  「不过这个人有点特殊,是省里都挂了号的大右派孟季中,学校重点监管对
象。」王占民说着话递过一份材料。
  我翻开一看,孟季中,著名画家,无党派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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